窗前冰凌花

漂流的时间会让我们相遇

【快新】几见钟情

情节俗套,1.5w+

summary:是黑羽快斗接住了工藤新一。

秋。已经入夜的东京勾勒出别样的风姿,灯火辉煌下闪烁的彩灯汇聚成粼粼的海光,流动着的车穿梭其间,LED灯的图案交织成与以往别无二致的锦致。风声夹杂着各类混合的流行歌曲,比白昼时更亮丽的色彩毫不掩饰地挥洒自如。东京的夜一向如此,或者说繁华的城市无不如此。处处都是三十多层高的建筑,连接成一条条天梯,通向未知的天际。

只是一处喧闹地带却如同处在静音模式被孤零零地遗弃,一栋约四十层高的建筑物此时沉默在灯红酒绿中,在周围的建筑中一边鹤立鸡群一边格格不入。周身大大小小错综的灯管昭示着它曾经也是亮起时璀璨的钻石。可此时的钻石却灰蒙着黯淡无光,像是褪去了华丽衣装的公主,连凄清的寒意也敢肆意将其吞噬。它突兀地孤寂在闹市中,像是战乱的废墟。没有灯光音响的它只落满星夜与月光投下的清辉,被黑白灰的沉闷色调紧紧包围。连周围的居民房也安静得过分,一盏灯光都吝于给予。朦朦胧胧看不真切的建筑,冷意蔓延。

“目暮警官。已经全撤离了吗?”

“可工藤你怎么办?你……”

“回答我。周围居民是否全部撤离完毕,是否确定这里只有警方的人。”

少年的声音冷静得令人不寒而栗,他如同一台正在执行特定程序的计算机,即使已经濒临超负荷的危险,却仍在拼命地榨干自己最后一点剩余价值。计划依旧在徐徐展开有条不紊地进行,在他头脑中甚至还在向下书写新的事宜。只听声音没人能知道这是一个身上还被捆着足以将这栋建筑的化为灰烬的炸弹、两天未曾进食未曾合眼,面前就是敌人的少年。

“……确认全部撤离。”

“好。他们只是来找我的,我会和他们协商好放你们离开。麻烦你们了。”

“可……”目暮紧紧攥着手机,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这部可怜的通讯工具。他声音都在颤抖,这个胖胖的警官眼眶全是未溢出的泪水,周围还有一众素来与工藤新一交好的警官早已在低低抽泣了。目暮还想再说什么,开着扬声器的手机中却分明传来少年一声轻笑。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晰地听到了工藤新一的最后一句话,却并不是对他们说的。

“切断通话吧。”

在他面前的亡命之徒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这个年纪轻轻就名誉加身的少年,扫了一眼对方直到现在都没有过多变化的平静表情,应声按下了电话的挂断键。

“终于交代完了?”

“嗯。非常感谢。”工藤新一听着警车的声音在耳边逐渐远去直至消失殆尽,长长出了一口气,算得上是真诚地扬起头道了声谢。他现在的情况非常糟糕,晕眩的大脑几乎停止了思考,可工藤新一知道他暂时还不能休息,他已经从犯人口中套炸弹在两小时后就会引爆的话来,可他的推理还差一环。尽管知道事到如今知道真相与否对结局都产生不了影响,但作为侦探的本能他还是想探寻一切不留遗憾。

一个星期的时间。工藤新一调动所有关系网与组织做了最后的了断。谁知被逼到穷途末路的敌人铁了心和他们作对到底,在逃到这栋楼时才亮出底牌——这里已经准备了足够分量的炸弹,要与在场所有人同归于尽。控制器他们人手一个,轻举妄动一点用都没有。

此时大楼里还在办公,附近也有人住。控制器不在一个人手上狙击手就无法狙击,正面冲突只会增加伤亡。很明显对方已经控制了大楼,里面的人无一幸免。

工藤新一就在这时自作主张与对方交涉。他躲在警车里避开目暮他们的视线,拨通早已推理出的电话号码。他知道对方会接,所以一开口就直奔主题。他问,如果我任凭你们处置,可否用以交换其他人。

敌方同意了,前提是他必须先上来,并解除一切武装。

工藤新一把手机放在座位上,下车按住离他最近的高木,笑着告诉他自己有办法了。高木知道对方总有无数办法,连忙询问做法。工藤神色如常,他知道组织一定能看到,他平静地卸下枪支放下刀具甚至连外套都脱了去,全塞给了震惊到说不出话的高木。寒风扑面而来时他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了一下,目光却坚定如斯。在他周围人意识到不对之前工藤转身跑进了大楼,几分钟后被困人们蜂拥而出。

工藤新一跪在角落,双手被牢牢反缚在身后,磨破的十指沾染了苍白的墙灰。眼睛上被绑过用以遮光的布条,整个人也几乎以腰间的炸弹为中心被对折在上面,巧妙的弧度令他的双手又刚好碰触不到炸弹分毫。耳畔就是瑟瑟的寒风,他知道自己应该是在一扇没关的落地窗附近,不过这个高度他掉下去也没有活路。工藤新一保持这个姿势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自从主动上前充当交换筹码之后他就被蒙上了双眼,再也没有过时间概念,连黑夜白天都不甚清晰。他心不在焉地计算自己约莫是处在二十五层楼左右的一个房间,听时间流逝的声音,工藤新一突然脑中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他开口发问,疑问中带着笃定。

“我身上的只是一部分吧,还有足够破坏这栋楼的炸弹分布在别处。”

“工藤大侦探还在想这种事吗?”对面的男人的声音讶异了一瞬,工藤新一旋即感觉到脸侧被冰凉的、满是枪茧的手抚过。他皱皱眉不舒服地偏过头去,下颌不出意外地被大力掐住掰过,硬是逼着他直面对方——尽管他什么也看不到:“不过没错。只是你身上的才是主要部分,那些只是能破坏结构而已。”

“组织也就剩你们了吧。”

“……工藤新一,清醒一点。”

“那就是没错了。”工藤新一能感觉到自己的嗓子逐渐开始变音调。他努力控制着不让这点异状被听出来,眼前是一片漆黑姿势是前所未有的狼狈,流露出的气息却仍是不屈的倔强与自信:“再换个说法,如果我死在这里,就代表组织和工藤新一再也不存在了,对吗?”

这个因果关系似乎无法成立,因为敌人完全可以在两小时内离开,而很明显工藤新一无法自己逃脱。但他相信这些人不敢走,因为他是工藤新一,所以没人敢随便轻视他。就像他说的,组织已灭,他们也没有了退路。最重要的是他实在太了解组织这些人了——用福尔摩斯中柯南道尔的那句旁白形容再合适不过——

“他们曾经发誓要为同伙报仇雪恨,把这看成是自己的神圣使命。而且他们要努力遵守自己的誓言!”

工藤新一已经因体力高强度的消耗而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他仰起头,如同被提临水面的鱼般张口紧促地呼吸着冰凉的空气,有时还不得不深呼吸一下保持所需供氧。他感觉自己的腰已经折到快断掉,膝下冰冷的水泥地面侵蚀着他的体温刺得他骨缝生疼。他身体早就被冻僵脸上却在发热,估计已经发了烧。他没听到周围再出现响动,于是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说对了。他甚至还有心情勾了勾唇,该做的事情江户川柯南和工藤新一已经都做了——

黑夜。他眼前一直都是极致的黑暗,被剥夺了视觉的他反而其他感官更加敏锐,了却心事后甚至开始不可控制地遐想。不知是否他错觉,明明眼前只有纯粹的黑暗,却似乎比刚刚调高了些许亮度。是到了白天吗?外面的光线已可以稍稍透过布条了吧。可旋即亮度又被重新调暗,工藤新一等了许久,可刚刚的现象再没出现过。

他居然在这种情况下想到了一个白色的罪人,想到对方张扬而大胆的雪白装束撕裂如墨的夜空,想到对方作为警方对立面居然不遗余力地帮助警方。他突然有点想笑,如果是那个小偷的话此时肯定有办法,至少不会像他这样被绳子绑在这里。他沉入了一个深黑的陷阱,却不知道为什么期待着一双雪白的羽翼会带他离开。

啊,想什么呢。工藤新一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装模作样的小偷先生出现在这里才真是见鬼,再说他来这里也没用。难道指望他能解开全日本的精英都束手无策的局面?都说人将死之前一生会像走马灯一样过一遍,大概那个小偷也算是自己内心中承认的重要之人吧。要么就是刚刚的亮度……也许是他太想念光明于是出现幻觉了吧。

不过为什么只想起来他了呢……

还有半个小时。

工藤新一从来不怕心理战,即使是到了现在。炸弹嘀嘀嘀的声响宛如正在催命,失去视觉后冰冷的风从身下席卷与身处悬崖差不多,可他连紧张的神色都一丝未露。组织的人还在搭话,算是回报他们最后同意与警视厅再通一次电话,工藤新一保持着礼节耐心地胡说八道没有置之不理。他们还想从工藤新一这里知道解药的秘密,工藤清楚一旦说出去就会牵扯到宫野志保假死的事情,于是他权当不知道。

一分钟。

三十秒。

工藤新一表情还是没有任何变化,仿佛他身下的炸弹只是个玩具。他动了动身子试图让自己临死前稍稍舒服一些,结果幅度不小心没控制好身下突然就是一空。他身体猛地绷紧,大脑一瞬恍惚,结果还是毫不意外地从楼上掉了下去。组织的人没有动作,他听见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那可是三十层啊。”

三十层,也就是会先摔死再被炸。工藤新一在被失重感包围中冷漠地计算着数据,有一瞬间他再次想到了那个肆意在空中滑翔的小偷。他感觉自己在一片黑暗中向更深处坠落,坠到一个见不到光的、幽深的恐惧中去。想到黑暗中刚刚那个宛如幻觉的亮度,他突然有点想拽下蒙着他眼睛的布条,迫切地还想再看一眼光,哪怕一点点也好。工藤新一想象着光线的美好,却不知道现在是夜里,即使他摘去了遮挡能看见的也只是淡淡的星光和一缕稍暗的月光。

变故是在瞬间出现的。

工藤新一突然就跌入了一个过分温暖的怀抱里,隔着衣物他就察觉到了对方并不安定的心情,甚至还能听见对方微微喘息的声音。在意识到发生什么后他脑子真的一片空白,无比后悔自己刚才的胡乱瞎想,而且以对方的体力一定是刚进行了极剧烈运动才会这个样子。工藤新一有一瞬间很想知道这个家伙脑子在想什么,他不顾形象地吼出声:“笨蛋!看不见炸弹吗?”

“小声点名侦探。震死了,我能听见。”对方调整了一下呼吸,声线居然还被染上点点委屈,工藤新一差点被气死过去。刚才还没有任何波动的心绪突然激动起来,像是平静的海底猛地出现了暗流,瞬间被搅得汹涌起伏。先前未曾在意的炸弹报时的声音此刻无比清晰,焦急中拼命挣扎试图脱离这个带给他安全感的怀抱——他知道自己不能贪恋他带来的丝丝温暖,尤其是这种时候。在感觉到自己仍然在下落后急躁的心情几乎达到极点:“你是想和我一起摔死吗!”

“我来得有点晚所以——”对方挣扎的幅度严重影响到了基德,以至于他不得不发力压住一直努力脱离他掌控的工藤新一,十指灵活翻飞,有条不紊地在对方腰间逐渐解开绳结,“你再乱动我的计算就要出偏差了。”

“……你是不是没带滑翔翼?”在危险时刻工藤新一的推理速度反而更快了,只是他现在真宁愿自己推理失误。可偏偏事与愿违,他的推理结果一点问题都没有。

被一语道破的基德装作听不见,只是抱得更紧了些。在即将落到地面时他轻巧地打了个响指,大楼中的炸弹如同被掌控一般接连爆炸。借着炸弹的气流基德争取到了至关重要的一点时间,他终于解开了工藤新一腰间捆着的炸弹,却只来得及把它向燃烧的大楼用力一抛。

轰——





基德真的不是有备而来,他是临时起意。

怪只怪工藤新一为了不影响城市正常秩序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他得知消息也是因为正好撞见警视厅几人被白鸟目暮生拉硬拽上车离开的一幕。他见这些警官情绪不对,又隐约有工藤新一的名字出现,来不及多想匆匆潜入大楼。

大楼里有零散的组织余党。在不知道对方多少人前怪盗基德不敢随便走动,在十楼躲到一处利用几面镜子几次反射月光寻找线索,结果发现了三十层的工藤新一。月光生硬地刺在工藤新一已足够苍白的面庞上,基德心中一惊却已来不及收回镜子,这种亮度对眼睛来说代表着短暂失明——但对方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眼上蒙着布令他什么都不知道,脸上的表情僵硬而木然。怪盗手一抖,从没见过意气风发的名侦探这般模样的他几乎不忍再看,可他仍着了魔般调整着镜子的角度小心翼翼地继续看了下去。

他看到工藤新一腰后的炸弹,注意到对方微微打颤的身体。名侦探无助的样子像极了无意间堕入凡间的天使,放弃了希望静待结局的样子令他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阵气愤。不用想也知道对方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一定是拿自己交换了别的——他认为比自己更重要的东西,或许是人质或许是某项条件。天哪,名侦探什么时候才能稍稍考虑一下自己?他屏住呼吸借着月光看清了炸弹显示屏,还有四十分钟左右。正要离开就发现自己身旁的箱子有些不对劲,小心翼翼地翻开箱子,一颗炸弹的轮廓撞入他的眼帘。

此时的基德一副扑克牌和一把扑克枪就是全部家当,连衣服都是常服。现在回去再拿东西可能会耽误最佳时间,他只暗自庆幸扑克足够锋利够他切断电线。拆到一半突然想到自己没法救出工藤新一,又大胆猜测这栋楼应该还有别的炸弹存在,便从一楼一路排查到了二十楼。记下了方位后离所有炸弹爆炸的时间仅有二十分钟,知道自己没带滑翔翼的他头脑中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着手拆除炸弹时他故意割错电线加快时间流逝,在重新估算爆炸时间后他无比庆幸一切还来得及,有了数后迅速下楼把见到的炸弹故计重施提前爆炸时间。彼时本应在三十秒后爆炸的炸弹预计在接下来的四秒内就会接连爆炸,怪盗把一切计算得游刃有余结果意外横生——工藤新一自己掉了下来。

他本打算利用扑克枪的钩索拽离本就在窗边的工藤新一,利用惯性荡到下一栋楼,动力不够就利用爆炸余波的冲击,有突发状况钩索也能调整误差,工藤身上的炸弹也有足够时间拆除。谁想到名侦探自己掉下来了——基德身体遵从本能,在大脑做出反应之前未经思索就从窗口匆匆跳了下去。

结果千算万算没算到工藤身上的炸弹也加快了时间,剩余仅几秒的时间他只得去解绑绳,哪还能去分心射钩索。表面上的风轻云淡全是装的,工藤新一不知道炸弹的情况还以为是正常时间,可他哪敢告诉对方实情。怪盗毫不怀疑对方一旦知道就不会计任何代价挣脱自己,只得一边紧张得冷汗直冒一边强作镇定地解绳结。等他解开,再拿扑克枪已经来不及了。基德心一横把炸弹甩进了大楼,而后死死搂住了尚不知情的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听到炸弹爆炸的声音时整个人都是傻的。

在他的计算里他身上的炸弹会在三十秒后才会爆炸,而他会在四秒左右摔到地面。他眼上的遮挡物还没被解下,依旧处于失明状态,好在手上的束缚已经很松了,他努力挣扎着想摆脱绳子,却在爆炸的同时感觉自己与基德又一次被送上了高空。他自己毫发无伤,手脚还不能动的他只得埋头向基德怀里蹭了蹭以示要与对方交流,谨慎地开口:“……基德?”

“……诶,名侦探你别动,稍等一下。”

声音不对劲。工藤新一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了异常,警觉起来:“你怎么了?”

基德难得没有回应,只是向对面的居民楼射出绳索,单手搂着对方稳住身形。工藤新一深吸一口气平复因在空中反复变换位置而不断起伏的心绪,却猛地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如果基德真的没带滑翔翼就说明他先前不知道这边出了事,那样的话他就没听到那句关键的话!

“快离开这里!这附近的楼里都有炸弹——”

那个“在场所有人”包括的范围,应该是附近所有可见处才对!

没等基德有所作为,建筑物内部便猛地发生了大爆炸。一瞬间又开始地动山摇,剧烈晃动中砖瓦砸在地面的声音震耳欲聋,钢筋断裂后水泥纷纷剥落,粉末和块状物落在二人周身,金属烧焦的气味充斥在鼻间。工藤新一气恼于自己什么都看不见无法帮基德判断情况,又苦于这个姿势下乱动可能会给基德造成新的麻烦。二人一起掉了下去,同时到来的还有爆炸带来的新一轮冲击。只是似乎万幸的是他们在到达这栋楼时实在二层左右的高度,至少不会对生命造成太大威胁。工藤新一对高度没有概念,但他发觉基德转过身,把他抱在了身前。

而后他们砸向了地面。

失去视觉的人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落地的一刹那他无比清晰地听到基德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工藤新一慌乱地摸索着翻身下到平地,把手上的绳索甩掉,一把拽下扯下碍事的布条。

眼前仍是一片黑暗,只有还在燃烧的大楼散出明亮的火光。他看到自己的宿敌平日里竭力隐藏的面容不加掩饰地展现在他面前,但他暂时没心情管这个。有血在地面蔓延,工藤新一听见警笛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四下环顾,扶起基德走向一处较为偏僻的角落。

怪盗下意识地想要遮掩自己的样貌,却也知道并没什么用处。他顺从地依着名侦探的意思向前走,只觉腿疼得厉害 ,可怜巴巴地眨眨眼:“……我走不快。”

“警方要来了,我怎么和他们解释你?告诉他们你就是怪盗基德吗?”工藤新一翻了个白眼,已经想象到了被一大堆问题包围的样子。他叹了口气把语气放得尽量柔和,一方面是安抚基德,一方面是因为体力实在不够他再喊出声:“先避一避再说。你还好吗?”

“啊啊,没有名侦探想得那么糟糕。”怪盗扯出一个微笑,却因身体过分虚弱而没能察觉工藤声音的异状。工藤新一抬眼看了看已经要到达的警车,咬了咬牙扳过对方手臂,把大半体重悉数压在了自己身上。

“我只知道警方真的要到了。”

怪盗讶异地挑眉,知道工藤新一是对的,倒也没有反抗。他倒没有伤那么重,但此时只想悄悄偷点懒。不动声色地估算警车到来时间,知道二人以这个速度走到目的地绰绰有余,便安心地把注意力放在了身侧的工藤新一身上。工藤新一身形称得上瘦削,肩膀硌得怪盗有点疼。他把头埋在对方颈窝,对方瞪了他一眼却也没说什么。怪盗微微勾唇,偷眼看向对方。从他的角度能看出来对方因长时间的劳累而略显疲惫,感觉到其因捆绑过久而行动的不自然,但脸上的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坚毅。

不愧是工藤新一。怪盗感叹,他承认自己无数次就是被这个自信和坚定打动,心甘情愿地为这个无论何时周身都似乎有光的少年付出一切。工藤新一的工作让他不得不面对各种危险甚至危及生命,在新闻报道上听到这位被誉为救世主的少年又破了什么奇案时怪盗的第一个反应是些许的心疼,他知道对方为一件案子的成功告破会付出多大代价。可就像他从没在任何人面前低下过头一样,名侦探也从没在任何事前认过输。

何为救世主?不仅是拥有强大的实力坚实的信仰,还要真真正正对世界抱以善意,很巧的是工藤新一这两条全占。怪盗开始以为对方只是个古板的警察而已,与对方打交道时从来都是面上笑意盈盈心里不屑一顾,可久了却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他目测工藤新一与自己年龄相仿,一向傲气的他也得承认对方实力与自己不相上下。有一天大侦探的突然消失还让好不容易棋逢对手的怪盗失落了一阵,只是马上一个聪明的小侦探又进入他的视野。后来怪盗也推理出小侦探就是工藤新一,接触多了他也发现唯物主义者的侦探骨子里还是少年心性,会很记仇地报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情绪也认真得可爱,做事更是通情达理从不墨守陈规。在对方推理出他的苦衷后倒也没怎么为难他,而怪盗在推理出对方变小的缘由后更多了些同情。

后来他也与对方合作破了几次案件,对小侦探破案的专注印象更为深刻了。他状似漫不经心地指出疑点或是线索时偷偷关注着这个小家伙,那时他见到的小侦探侧脸就是对真相近乎狂热的执着,还有就是坚定与正义。好歹也是阅人阅心的魔术师,他知道对方无意间流露的情绪就是内心的真实写照。那时他就被对方深深吸引,却没想到视线逐渐就移不开了。

工藤新一自然不知道这个家伙现在正想着什么,身体几乎到达极限的他心中唯一想的就是要把这个胆子大到什么都没带就敢来救他的怪盗带到安全地带。不过虽说如此,他也明白以对方的聪明肯定有所计划,很显然自己发生的意外打乱了对方部署才导致他受伤至此。两天没吃东西令工藤新一眼前发晕,却仍咬着牙向目的地移动。怪盗微微眯眼发觉了的对方的不对劲,正了正身子收起了偷懒的想法。工藤新一身上的重量一轻,还以为是怪盗又再逞强,很不领情地偏头没好气地吐槽。

“我看你是完全没事了?不能安静点。”

怪盗一脸无辜地抬头看了看侦探,腾出一只手在口袋里摸出一块糖来邀功般递到工藤新一唇边,语调都是软乎乎的:

“就是看你有点低血糖……”

如果不是没力气工藤新一真想翻个白眼告诉对方他不愿意吃甜,但饿了两天的他现在只能选择接受这块糖。怪盗一看对方没接话就知道他肯定需要补充糖分,得意地笑出声。工藤新一就当听不见,赌气般狠狠咬过唇边的糖。怪盗触电般收回手,像是受了多大的惊吓一样张牙舞爪地兴师问罪:“好哇名侦探,吃着我的糖还对我这么凶?恩将仇报,你……”

“完全没事了是吧?没事了就给我一边去,你知不知道自己真的很重!”工藤新一觉得耳朵都要被吵炸了,满脸写着嫌弃却并没推开他口中“很重”的怪盗,不满地抱怨:“还这么吵。”

“名侦探你真无情,才救了你就对我这个样子?”怪盗自然发现了工藤新一的心口不一,索性顺着对方肩膀一把搂住了胳膊就差挂在上面:“这太亏了,我可不干。小偷可是从来不做亏本生意。”

工藤新一冷着脸不怎么走心地象征性甩了几下,不出所料地没甩掉,却也没有下一步动作就任其挂着。拐进那个隐蔽的角落后他几乎失了全部力气,靠着墙坐下。冬日里冰冷的风在狭窄的空间里肆虐,怪盗解下外套的扣死给对方披上,又引来一个白眼:“小偷先生是想冻死吗?别以为你那么吵就能骗过我,伤挺重吧?”

果然不能指望工藤新一被蒙过去。怪盗叹气,刚刚爆炸时离得太近,除了热浪以外,窗上碎的玻璃碎片都扎进了他身上。到了另一栋楼虽然反应得快,却因最后把工藤新一护在了身前而把前一次的碎片全压进了后背。他穿的是黑衣,大些的碎片都被他偷偷拿掉了,却忽略了身上的血腥味。见他站在原处没动,工藤新一喘过气来犹豫了一下,开口发问:“我帮你吧,反正……”

反正你长什么样我都看到了。工藤新一想了一下还是没把话说出口,他知道这个怪盗平时没个正形,但除了装模作样幼稚无聊情话连篇了些从不涉及原则问题,而且自尊心还极强。这次的事故根本就是无妄之灾——还是因为他才导致身份暴露,心里不禁一阵愧疚,却不知道到了这个地步说什么能挽救回来:“那个,除非你伤好了上大街转悠被我看到,否则我绝对不会深入调查你的……真的不好意思。”

“名侦探。”常服的基德散发的就是纯粹的学生气息,脸上的线条还是青涩的却意外地好看,只是此时却仿佛笼上了一层阴影。侧对着工藤而立的他沉默了一下,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一般艰难地开口:“我在救你之前就知道会发生这种情况了……所以你不必道歉。可是如果我再犹豫下去或是花时间在伪装上,你就会有危险。”

“我现在只想知道,如果我把我的一切都撤去伪装,会怎么样。”

“名侦探,我需要一个答案。当然如果不想,你可以选择沉默。”

“会怎么样?”

工藤新一像是被问愣了,迷惑地重复了一遍,呆在原处。口腔里刚刚基德给他的糖此时完全化开,甜份徘徊在脑海中扰乱他缜密的思维与官方的回答,侦探的理性被暂时压抑下去,翻涌上来的是少年的感性。基德很有耐心地等,留下足够的时间给对方慢慢思考,不紧不慢地转着一张扑克牌。工藤新一却分明瞧见对方心绪不宁,指尖旋转的扑克几次摇摇欲坠,只仰赖魔术师过于丰富的经验才险险稳住。

他明白基德的意思。他们往后的见面取决于这一个问题。

时间长河中的两个本不该相遇的因素凑到了一起,两条命运的线开始交集。本该交集到了一定次数后就各奔前程,却因这一次变动重置了未来。怪盗主动向侦探的线条上靠了过去,而此后二人是就此越分越远还是合并一处,全系在了工藤新一此时的一念之间。

“我的话当然是……和光同尘。”

他愿意倾听名为怪盗基德的真相,也愿意保守名为黑羽快斗的秘密。对于未来的命运他选择了靠近,选择了从侦探的神坛下到小偷的领域,甚至是作为他的共犯。别扭的侦探终于没能做到拉下脸皮和他身旁的人在月下那样吐出那些悱恻的话语,说出这些已是他作为工藤新一能达到的极限。他面色如常像是刚刚说话的人不是自己,站起身却在小声嘟囔:“非要我说出来才肯处理伤口,这小偷根本就是不疼嘛。”

“和光同尘?说谁是尘俗呢。”基德把那些嘟囔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手指一停夹住那张扑克,不甘示弱地反驳:“我哪里尘俗了?你倒说说看?”

“你明明就知道。”工藤新一撇撇嘴俯身下去,气息洒落在基德身侧,在对方耳畔放轻了声音笑:“我说怎么这么精神,原来都是皮外伤,自己回家把玻璃碎片取出来就没事。我可走了。”

工藤新一的声线不同于怪盗基德。基德的声音如同使人沉迷的诱惑玫瑰,而侦探的声音则偏向使人清醒的清澈水流。此时带了的些许沙哑差点让基德溺死在水流中,下意识地就开口挽留:“别啊。”

他把扑克收拢入掌心,再次伸开五指时工藤看到扑克背面朝上躺在他的手心。基德抬眼勾唇,笑道:“猜猜看?”

“不猜。”工藤新一哼一声一把扯下对方披着的外套,触目所及是一片血痕。他看了看就知道没法简单处理,顺手把外套披回去,语气带了点商量的意味:“你打算怎么处理,黑羽快斗?”

等一下,什么情况?!

他好像刚才没说自己身份吧!这都什么跟什么就都知道了?黑羽眼皮跳个没完,忽然想起了一点小事,他僵硬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着装。

外套脱下后露出的赫然是那身江古田校服,然后工藤新一知道基德是魔术师,最后,江古田学生都知道黑羽快斗是个魔术爱好者,工藤新一也曾听说过。完成这个推理并不难,黑羽自己都能倒推回去。他愤愤地把手里的扑克向后甩去,扑克带起一阵风射入土地稳稳地立住,露出黑桃A的花色。

“你不是对魔术不感兴趣吗。怎么还能在茫茫人海中记这么个名字。”

因为他当时正想怪盗基德花里胡哨的魔术手法想得恼火,刚好听到同学谈论江古田有个魔术师叫黑羽快斗,于是气愤地记住了这个名字……

工藤新一看着那张扑克眨了眨眼,决定最好还是不要说出来了。

“听多了下意识记的。对了,既然是姓黑羽……你认识黑羽盗一吗?”

黑羽快斗没答。“这里离我家不远,你还能走吗?”

工藤新一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危险地眯起眼:“既然这么问就说明你只是怕我会跟不上,所以刚刚演戏很到位?”

“……突然有点冷。”黑羽尴尬地起身,选择性失聪全当没听见。他最擅长鸡同鸭讲的把戏,抖了抖外套把一头递给侦探,很自觉地靠了过去抱成一团和对方分享一件外套带来的热度。莫名其妙又被抱住的侦探黑了脸抬起头,脸上露出友善的工藤新一式微笑。

“黑羽。我想问一件事。”

“啊?”

“你是怎么做到脸皮这么厚的?”

“工藤,我可以合理怀疑你根本就是在用说话转移我注意力吗?以掩饰你技术真的很差?”

工藤新一手里拿着蘸上酒精的棉花,闻言动作顿了一下,报复性地稍稍加了些力道:“我再说一遍,如果嫌弃我,你请自己来。”

“我是为了谁才变成这个样子的啊你个没良心的?连我家你都进来了还想怎么样啊?”

“我家你少进了?就这技术,不喜欢可以找下家。”

黑羽快斗不吱声了,安安静静地任其摆弄,低头心不在焉地滚硬币。带血的玻璃散落在盘子里,在灯下晃出细碎的光。说实话工藤新一的动作已经顾及着他感受放得很温柔了,他只是单纯觉着对方真的可爱才忍不住总想逗一逗。身后温暖的气息扑得黑羽痒丝丝的,他不看都能想象得到对方的表情。他自己想着想着把自己想得笑出声来,工藤在身后把又一块碎片取出来,疑惑地盯着突然神经起来的黑羽,不轻不重地在他脑门拍了一下:“别动,我本来就手抖。”

“魔术师手就不会抖。这么看侦探是不是没有魔术师厉害?”黑羽逮到机会就绝不会放过,得意地炫耀:“所以说你还是没我厉害。”

“你厉害?”工藤新一涉及到职业方面就有一种古怪的执着,最看不惯别人对这个职业有偏见,毫不客气地反驳回去:“本来魔术就是相对艺术点的障眼法,去掉修饰语还是障眼法。侦探就能把你这些障眼法全部还原回科学。”

“切。”

“哼。”

不得不说工藤新一在争论方面是有点天赋的,只是因为他性格随和才被多数人忽略了这一点。但令工藤新一无奈的是怪盗基德就像他克星一样总让他忍不住想较真,过后冷静下来每次都告诉自己不和那个幼稚鬼计较,下一次照样炸毛。就像现在他又反应了过来跟这家伙计较什么,索性闭了嘴专心工作。

黑羽到了家,一声“我回来了”之后声音重合的两句“欢迎回来”“你回来了”把两人吓得都不轻。黑羽快斗缓缓回头看向声音来源,用鬼一般的眼神看着被对方自问自答震惊到的工藤新一,半天没人说话。之后黑羽无比自然地去洗手招呼,二人对刚才发生的一切心照不宣地略了过去。现在侦探想到这件事,只觉对方怕是一个人过习惯了,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莫名有些心酸。屋子很大,被主人收拾得井井有条连灰尘都少见,却分明地少了些烟火气息。

过分清冷的家里有时钟的声音一刻不停。工藤新一听着就莫名烦躁,这总让他想起刚刚炸弹的计时声音。即使知道这只是愚蠢的想象作怪,他也避免不了摆脱这个想法。在楼上的时候他听什么都是隐约的,做事全凭职责感思考全靠下意识,只是在执行最后的任务而已。却在掉下楼被接住的一刹那无比惜命,于是理所当然地对那时撞进耳膜的计时声音格外敏感,包括后来的爆炸声和在空中辗转的眩晕感都特别清楚。暂时为止他还仿佛处在那个一片黑暗的世界,无助与紧张充斥在他脑海。侦探没有幽闭恐惧症,却分明地对曾经的暗无天日产生了抗拒。

“怎么不说话?”

工藤说着手抖,实则动作无比稳当。他努力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工作上,看着细碎的玻璃触目惊心。想到这都是因为他才搞成这样,突然就一阵头疼。黑羽快斗表现得无所谓,他却无法无视。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下手轻重,心脏不正常的跳动和心慌气短让他心里动荡得厉害,便放下镊子把头埋进胳膊安静地坐着,嘴上却平淡地回了一句:“眼花,休息一下。”

“你啊从刚才起情绪就不太正常,想到什么了?”黑羽转过身,背上的伤疼得他一咧嘴,索性整个人都转了过来:“去床上躺一下?”

“……没事,不用。必须马上消毒取出异物,否则会感染。”工藤新一暂时找不到好理由解释,索性顺眼瞄到什么就说什么,然后他看到了厨房:“有点饿。”

“哦对,忘了。”结果黑羽真就信了这个随口就来的谎言,起身就要去找吃的:“你应该也不比我好多少,多长时间没吃东西了?”

我可比你好多了。工藤新一眼皮抽了抽,面不改色地继续胡说:“大概半天吧。坐下,没处理完。”

黑羽听话地坐下,心里却在大喊大叫。疼死了啊亲爱的名侦探,我不说不代表不疼啊喂,本来想借找东西吃的理由缓口气,结果还得接着忍。要他说根本就不用这么麻烦,直接处理一下大的碎片拿纱布擦一下血就得了,反正他恢复力强,大不了感冒几天。现在可好,就算他知道这个过程会很疼但一直坚持四十多分钟也快到了极限,但谁让是名侦探亲自上手呢。

环境的过分安静折磨的不仅仅是侦探一个,怪盗也急需些声音分散注意力以免眼前发花倒下去。于是基德兑现诺言,断断续续地叙述了他的身世,尽量把重点说了一遍。侦探一直没出声,沉默到怪盗简直以为对方根本没听。时不时会有玻璃掉入瓷盘,发出单调的珰琅一声。最后侦探细细思索半晌,认真地抛出一个问题。

“黑羽快斗……我们是不是见过?”

“哈……?”

“我就不帮你缠绷带了……抱歉,我有点累。”

“新一……?”

然而工藤新一真的没有力气再回答了。两天的消耗已经让他精疲力尽,连带着精神状况都不怎么太好。再加上他不计后果地无数次计算与想方设法地周旋,刚刚的工作更是全靠意志在苦苦支撑才算没有晕过去。现在没有了顾虑,再加上这是在黑羽快斗家,他莫名地感到安心,于是靠在沙发上很慢地滑了下去。他感觉有人扶住了他,勉强勾起一个笑容,便失去了与外界的感知。

黑羽快斗盯着已经完全软在他怀里的名侦探,后悔莫及。他轻轻把对方抱到自己床上,细心地垫上枕头铺上被,转身走向了客厅关好卧室门。现在想来以工藤新一的性格肯定不会和他说实话,大概在搀他进那个角落的时候就已经急需休息了。可他却硬生生地坚持到了自己家,又不顾劝阻执意为他处理了伤。所以现在……还是先做饭吧。等他醒了再说。

他走进厨房,娴熟地洗菜切菜。本是和以往自己在家一样做饭,今天却无论如何也没能集中注意力,眼前总是浮现工藤新一疲惫地在他面前睡下的样子。走神的结果就是好几次险些切到自己的手,好不容易安下心来却又突然想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他匆匆放下手头的活打开手机看新闻,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今日的事故。报道称发现的多人尸体已各自证明身份,但仍有多名人员与一重要人质失踪,警方暂时保密其身份并立案调查。

刚刚工藤新一也有坦白自己的过去,这几天的经历也稍稍提了提。黑羽思索着,别人不知道,但当时在场用以挟持的人质应该都知道是名侦探给他们解的围,所以保密口风最多也就一两天。而且说是失踪,其实谁都清楚在那种状况下生还几率并不大,可能真的会尸骨无存。现在还想继续寻找的八成是名侦探平时在高层里的一些好友,但马上这个消息就会被公布于众了。等到工藤新一确认死亡的消息传开再出现估计会引起恐慌,但名侦探现在的状况估计是应付不了那些流程和问询……

啊啊,没办法了。算他帮人帮到底,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黑羽回身看了看紧闭的房门,露出一丝无奈的笑。现在已是凌晨三点,时间还来得及。他熬了小米粥,做了简单的家常菜放在锅里保温,甚至腾出了空切了些水果。匆匆扯了张便条写好留言,开始换衣服化妆。

黑羽到达事故现场的时候火势已经被控制下来,他听见有小警员叹息着议论纷纷。他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低着头走过去,拢紧风衣寻找目标。目暮的身影在现场中心格外明显,不出意外地在周围也看到了公安、FBI和几个熟悉的人在指挥现场。黑羽快斗深吸一口气,在心里把早准备好的说辞又过了一遍,这才迎了上去。

“这些天真是辛苦你们了……”

目暮指挥的声音戛然而止,不敢置信地按着帽子转身向后看,然后和一群目瞪口呆的人一样僵在了原地。

“工……藤?”

“是我。”工藤新一面上的表情疲惫不堪,眼神仍是涣散着几乎无法聚焦,不大的声音透着虚弱:“请问可以先回警局吗?”

工藤新一醒来的时候家里已经没人了。他心里一惊,下意识地下床推门出来。黑羽家里的空旷与他家如出一辙,如果不是身上的酸疼和屋内摆设不同工藤新一简直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冗长的梦。他陌生地打量着四周,看到了茶几上压的一张便条。他第一眼看如同看见了鬼画符,只觉头又在疼,字让黑羽快斗写得龙飞凤舞和他本人一样狂放不羁。按留言说的他去厨房吃了些东西填饱肚子,本想草草吃一些,却惊奇地发现世界上的饭是可以做到很好吃的——至少比他做的好吃。

侦探挫败地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该提高一下厨艺,至少应该能养活自己而不是依靠速食品和咖啡活着。同样都是独居,黑羽快斗生活就过得有条不紊,他呢就只会炸厨房。不知不觉中已经吃完了这顿饭,他起身去刷盘子洗碗,突然想到自己应该先和警方取得联系。离事故发生已经又过了近一天,这要是被发布确认死亡那就坏了,他以后可用什么身份出现啊……

话说回来,黑羽快斗呢?

收拾好碗筷的工藤新一沉默地走到洗手间,看到一堆花花绿绿的化妆用具和一块块散落的纱布,突然猜到了对方的意图。他打开电视,扑面而来的是刷屏了的一段笔录。他换了几个台内容都完全一样,标题全是“高中生侦探奇迹般的生还”“庆祝日本警察救世主平安无事”云云。工藤新一本人睁着朦胧的睡眼,坐在一堆化妆品间眉毛跳了跳,顺手停在一个节目,看着电视上的工藤新一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事件原因大体经过半真半假地被叙述下来,他猜测这应该是降谷先生和赤井先生的杰作,毕竟涉及组织就会涉及到卧底和一系列机密事件。之后就是一些“工藤新一”的自述。

“大楼里还有别的炸弹。我把绑绳挣脱后在炸弹爆炸时从窗口跳下去了。”

“很幸运的是被人接住了。暂时不便透露他的姓名,请谅解。他是我一位旧相识,不喜欢被人打扰。总之,他带我在大楼坍塌前出了这里。”

这是新闻上的报道。工藤新一放下手机盯着纱布碎片沉思,他知道警视厅那边不可能信这么草率的简述。所以黑羽那个家伙扮成他的样子到底说了什么才能骗过警方公安FBI?

他现在又不能现在去警局,只好在家等待黑羽回来问个究竟。闲极无聊的他在屋子里转悠,看看黑羽桌子上的书籍资料,在看到书架上隐秘的一处放着精装本的福尔摩斯后瞳孔微缩。

没过多久就听到了开锁的声音。黑羽懒洋洋的一句“我回来了”换来的是比他还懒的一句“欢迎回来”,这次声音没有重叠。工藤新一诧异地合上手头的书夹上书签,开口道:“我还以为你会被好奇的警方扣押一天。”

“可别提了。你那个关西的好友和那个假洋鬼子还能更难缠点吗?目暮他们倒还好,主要是一个叫安室透的老是追问我为什么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能和在下面接住的人全身而退,你知道吗,他甚至给我计算重力加速度和爆炸因数!”黑羽快斗翻了个白眼,想起来就难受。他把这些痛苦化为滔滔不绝,从进家门开始就一刻没停:“我会不知道这些数据吗?重点是这给了中森警官灵感,他着了魔一样追问是不是基德是不是基德……还有那个赤井秀一吧,他在意的问题是爆炸之后他们立刻就赶到了为什么我们不在现场。我一直被缠到现在,新一你可欠我一个大人情,我以后就赖上你了……”

工藤新一自然知道那些家伙功力几何,经他一说就能想象得到场面有多激烈,毕竟他曾经也深受其害。不过他更佩服黑羽快斗可以糊弄过去,没想明白他们怎么能轻易放过这个家伙:“所以你怎么应付的?”

“我就说因为被蒙了眼睛所以看不清楚,意识也昏昏沉沉的。”黑羽得意地笑,像个得到了心仪玩具的小孩子一般眼睛亮晶晶的,“再问就是现在身体难受需要休息,所以再去警察局之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新一!”

工藤新一刚升起的一点幸灾乐祸碎了个干净,他感叹果然不能随便嘲笑别人:“你自己编完的故事,我怎么圆?”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他们就不会追问了。但我怕新一不同意。”黑羽快斗的眼神更亮了,这眼神让工藤新一不可抑制地想到了某种狐狸在设下陷阱的样子,“如果我说咱们交往了,这些事在一定意义上就变成了私事,也能解释问什么我会在现场什么的。”

“相比于这个我更好奇一些,你当时为什么在现场?”工藤新一头疼地坐下,盯着黑羽快斗的脸上的狡黠总有种自己被耍了的错觉。交往的事让他说得无比轻巧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好晴朗,但令工藤新一奇怪的是自己居然没产生违和感甚至还觉得或许早就该这么做了:“你本来要干什么去?”

“你真想知道?”

工藤新一哼一声明知对方是在勾他胃口却还是忍不住内心痒痒的,他别过脸去不看泄愤般把头发揉乱的黑羽:“……想。”

“去找你啊。”

“找我干嘛?”

“想你了啊,要不我怎么会穿常服。”

“想我需要带扑克枪?”

“本来想带玫瑰花,结果走得急拿错了。”

“扑克牌怎么回事?”

“这难道不是魔术师的必备品吗?”

“你怎么知道我会在楼里?”

“我不知道啊,就是去看了一眼。”

“啥都没带也敢接我?怎么想的。”

“那不因为是你吗?是别人我就去拿滑翔翼了。”

黑羽起身给给自己倒水,一饮而尽后又续了一杯:“我说新一啊,你怎么比警局那些人还难缠?”

“我明白啊,就是想证明一下。”工藤新一眼见对方大大咧咧地在沙发上一躺,风衣解了一半里面的毛衣领口大开还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一回家形象就全毁了。工藤瞥见对方手腕上还煞有介事地缠了两圈纱布,脸上的妆把恰到好处的疲惫表现得淋漓尽致,不禁抽抽嘴角感叹真是敬业。他催着对方快去卸妆,很自然地上前把对方风衣最后的扣子解了下来。这下轮到黑羽快斗吓得一激灵坐直了身子,瞪圆了眼睛看工藤新一:“你干嘛?”

“脱衣服啊,你不会在家里还要穿这么厚吧?”工藤新一满脸写着无辜,抬头疑惑地反问,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不是你说的要交往吗?我同意了啊。”

黑羽快斗愣在了原地,看着侦探那双湛蓝的眸子第无数次毫无防备地陷了下去。他狠了狠心开口提醒:“我是认真的。”

“难道你觉得我很像是在开玩笑?”

“从你第一次救我开始,我就不可控制地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了。时间让我变成了孩子的时候我曾以为我们会就此别过,但很明显命运待我不薄。”工藤新一仰头,语气平淡如水,却分明地看出内心的波澜:“如果说侦探的命运是追逐月下的怪盗并揭示真相,那我得承认你的确够优秀,毕竟不是所有人我都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他走的。当侦探被勾起了好奇心,一切就开始向出乎意料的方向发展了。”

“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态度?你对所有人都是教科书一样的礼貌,与每个人都保持着标准的距离,在我试图靠近的时候你甚至会用实际行动告诉我我越界了。可是……最先越界的不是你吗?就只许你去留下一堆浮想联翩的痕迹,不许我再接近一点?”

黑羽快斗有点慌了。他要怎么解释?现在说这是个误会还来得及吗?但看这个样子他也不敢打断工藤新一啊,于是他只能乖乖地坐着一动都不敢不动听对方说完。

“曾经你接住的是侦探,那是因为我还有心事未了,那个组织灭亡之前我只能继续做一个侦探。可昨天不一样。那些人是所有的组织余党。我终于可以做回工藤新一的时候却没有了时间,但我最后想到的人是你。谁知道你又出现在了楼里。”

“所以说小偷先生,你昨天接住的是工藤新一。侦探被怪盗吸引只是出于职业原因,所以你一次次标明界限我可以理解。但如果工藤新一被黑羽快斗再推开,那你就完了。”

黑羽快斗看着眼神恶狠狠的工藤新一,感觉心中仿佛有一根理智的弦崩断了。他对此的回应是手中捻出的一枝玫瑰和一句坦白。

“新一这是忘了?昨天接住你的不是怪盗基德,而是黑羽快斗。”

“你不喜欢看福尔摩斯吧。那四本书是你书架里最干净的书,一翻开还没被压过,也有油墨味。”

“是啊,买回来就没怎么翻过。”

“那为什么还有书签夹在里面?”

“因为你喜欢看啊,我还以为会有多好看,结果血字的研究还没看完就看不下去了。根本就……”

“我说为什么会有书签。”

“……好吧,本来是想给你的,但没好意思送出去。”

“你为什么不早说?早告诉我说不定我早就赖你家了。”

“啊?”

“所以你小子什么时候和这个小鬼走到一起的?”

中森警官嗓门猛地拔高一个八度,震得他面前的黑羽快斗一个头两个大。黑羽身后的工藤新一也好不到哪去,只觉得刚刚好一点的耳膜又开始生疼。他腹诽着你不知道的事还多了呢,成天生龙活虎地到处抓基德,这么多年连自己隔壁就是基德本尊都没看出来。服部平次盯着陪着笑的黑羽快斗一脸鄙夷,连带着白马探都是玩味地看戏。安室透震惊地盯着无聊的工藤新一,斟酌着词句开口:“这不会就是你昨天说的那个救你的人吧?”

工藤新一点头承认。赤井秀一叼着烟在旁边打量,高木从外面走进,手里拿一个自封袋 ,看都没看就喊了一句“目暮警官”。

目暮还没从接二连三的消息中回过神来,高木半天没得到回应,抬头才看到今天警视厅热闹非常,一时间见大家似乎都在忙不知道问谁合适,竟愣在了原地。佐藤连忙把他拉到一边说了个大概,高木云里雾里地听完,哦了一声,迷惑地走向工藤新一举起自封袋小声问:“他就是怪盗基德吗?”

工藤新一定睛一看,一张熟悉的黑桃A的扑克牌安静地躺在袋子里,一角还沾着泥土。在心中翻个白眼无力吐槽,手上接过自封袋收好:“不是,但他是个魔术师。”

“和基德一样?恕我直言哦工藤……你不会把他当成怪盗基德的替身了吧……?”

“……没有。”工藤新一撇撇嘴,故意稍稍提高了声音确保身后的黑羽快斗听得见:“怪盗基德一天天烦死人了,这几天好不容易收不到那些预告函我还清净清净。谁要是喜欢上他那可真是累死,四处撩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在外面就有新欢了。”

高木深以为然:“说的也是。”

黑羽快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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